90%的她们,曾面临如厕的恐惧丨世界厕所日
黎明前燃起的油灯,照亮农田,以及排泄物旁飞舞的蚊蝇——这是2008年,90%的印度女性几乎每天看见的场景[1]。
由于家中没有厕所,她们需要前往离家很远的野外解决排泄和排遗问题。她们在夜晚提着油灯,穿过屋舍、小路、农田和露水。除了脏污与不便,痢疾、蛇虫、性骚扰和强奸也紧随露天排便而来。2019年11月,印度总统莫迪称,印度已在五年间落成了1亿余座厕所,但仍有28.7%的受访家庭表示不能用上厕所。
电影《厕所英雄》中
印度女性结伴前往户外的场景
现代社会,基础设施建设逐渐发达。然而,在世界的某些地区,女性没有厕所可上、公厕数量不足、在公厕被偷窥偷拍等事件仍在发生。如厕的恐惧,如达摩克里斯之剑悬于她们头顶。
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世界卫生组织2019年的报告,目前全世界仍有42亿人没有安全管理的卫生设施——占全球人口一半以上。全球有6.73亿人仍在露天便溺,91%生活在农村地区。
而女性受到的威胁,远大于男性。联合国前秘书长潘基文指出,许多落后地区的女性因为家里没有洗手间,到野外方便的时候遭到性侵害。
2013年,联合国大会决定,将每年11月19日设为“世界厕所日”,鼓励各国政府展开行动,减少霍乱、肠道寄生虫、痢疾、肺炎、腹泻及皮肤感染等恶疾。与此同时,降低妇女和女童会因失去如厕隐私,而面临的性暴力威胁。
一百年前,英国小说家维吉尼亚·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曾说:“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如今,越来越多的女性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看来,她们需要争取的“房间”,不止一间。
女性的另一间房间——厕所——关乎所有参与城市公共空间的她们的卫生、方便与安全需要。
从印度谈起:草丛中的困窘
有没有厕所,是首要问题。
以印度为例,当地厕所稀缺的困境由来已久。印度的传统认为,将污秽留在家中是对神灵的不敬,因此他们不愿意在住处修建厕所。根据新德里经济学家莫哈帕特拉(Amiya Kumar Mohapatra)的研究显示,截至2011年,仍然有53%的印度人家中没有厕所,这一数据在农村更是高达69%。这意味着,每天有6.6亿人将大小便不经处理地排到户外的土地上,包括可能受到窥视、骚扰的女性和儿童[2]。
印度中部农村恰蒂斯加尔邦的露天排便地点
(图源:国家人文历史mp.weixin.qq.com)
露天厕所给女性带来的危险,比给男性带来的多。为了最后的隐私,女性往往在黎明或黄昏等时间到荒郊野外“解决问题”,这给了不法之徒可乘之机。
据法新社报道,2014年5月,格德拉村两名14岁和15岁的少女晚上在野外如厕时遭到多人强奸杀害 [3]。
类似的案例层出不穷。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数据显示,印度50%的强奸案发生在女性在公开场合如厕时[4]。此外,女性的泌尿与生殖系统疾病也如影随形。
因此,莫迪政府2014年开始了“清洁印度”(Swacch Bharat Mission)改革,着手整治户外排便的传统,计划通过大规模地修建厕所和宣传教育,在五年内消除这一陋习。
政府补贴“有需要的——尤其是有女性的家庭”每户12000卢比(合当时的人民币1235.5元),用以修建厕所。投入总额,达到13200亿卢比(合当时的人民币1360亿元)[4]。
同时,政府大力宣传“无厕所,不婚姻”等口号,还让《厕所英雄》这样有宣传作用的电影大规模上映。
电影《厕所英雄》海报
这一改革虽有收效,却也不足以使人满意。2017年9月,印度饮用水与卫生部(Ministry of Drinking Water and Sanitation)的数据显示,农村共修建厕所4846.4万座,数量增长29.51%,户外排便行为却仍有31.79%[4]。2019年11月,总统莫迪称,五年间落成了1亿余座厕所,但仍有28.7%的受访家庭表示不能用上厕所[5]。世界银行在评估项目执行情况时,还给出了“基本不满意”的评价,“令人质疑官方数据的真实性”[4]。
除了增长缓慢的总体厕所数量,更让人失望的是,这些公厕许多并未设有独立的女性洗手间,导致女性仍然无法安心如厕。能够享受到“清洁印度”改革红利的女性数量远低于预期。
好在,宣传与教育让印度的女性逐渐意识到了女厕所的重要性,开始主动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
电影《厕所英雄》上映一周后,一位24岁女子与其丈夫离婚。在起诉书中,她称丈夫多次无视自己安装家用厕所的请求。
此后,又有两名女子,将12辆旧巴士改造成了女性的移动公共厕所,安置在社区中心附近。
她们的行为,每天能使2000多名女性受益。
印度女性为厕所游行
(图源:国家人文历史mp.weixin.qq.com)
印度之外:长队后的无奈
在印度之外的地区,情况或许没有这么极端。更普遍的问题其实是:有厕所,数量却不够。
1995年,西英格兰大学克拉拉(Clara H. Greed)的研究显示,伦敦地区购物中心的男女厕位比一般是2.33:1,少数“公平”的商城达到了1:1[6]。浙江大学戴洁等人于2013年的调查研究发现,苏州古城区公厕男女厕位比例高达3:1,汕头南国商城中则是2.33:1[7]。
而早在1975年,康奈尔大学的建筑学专家基拉(Alexander Kira)就已经发现,由于生理结构的差异,男女小便的所需时间平均是1:2。
某些地区不合理的厕位比例设置,使女厕所前时常排起长队。戴洁等人的调查显示,有88.7%的被调查女性对于城市公厕的厕位配比不满[7]。
男厕空荡荡,女厕排长龙
(图源:baike.baidu.com)
好在,各国政府也在制定女性友好的公厕设计标准。1994年,日本政府开始致力于将公共厕所的男女厕位比从1:2提升至1:3[8]。2005年,我国也在《城市公共厕所设计标准》(CJJ 14—2005)提出,“厕所男蹲(坐、站)位与女蹲(坐)位的比例宜为1:1~2:3”。
2016版的《城市公共厕所设计标准》(CJJ 14—2016),则进一步强调“人流集中场所女性厕位和男性厕位的比例不小于2:1,其他公共厕所女蹲(坐)位与男蹲(坐、站)位比例可为3:2”[9]。
但正如印度推行“清洁印度”时的困难一样,政策的落实往往并非一朝一夕之事。2017年12月,北京市环境卫生设计科学研究所对贵州省149座新建公厕的实地调研数据表明,当地11个区县,没有一个按照CJJ 14—2016文件修建公厕。甚至,其中只有一个区域的男女厕位比为1:1,而其他区域的女厕位均远远少于男厕位[10]。
改善公共厕所男女厕位比例的道路,是漫漫长途。在2012年媒体报道“占领男厕”事件后的一个月,广州市政府做出了回应,明确规定公厕的男女厕位比必须至少达到1:1.5。
厕所,不仅仅是厕所
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在《第二性》中提到,“在人类的经验中,男性故意对一个领域视而不见,从而失去了对这一领域的思考能力。这个领域就是女人的生活经验。”
随着社会活动参与程度的提高,女性逐渐感受到了城市空间规划与建筑设计中固有的男性视角带来的限制,而公共厕所其实只是大环境下的一个缩影。
当下,女性的生活经验正逐渐进入所有人的视野,这是可贵的进步。
厕所问题,远远不止那一间房间本身。在印度,随着学校中独立女厕的修建,女童入学率有了显著的提高[11]。
蝴蝶振翅,也兴许能卷起飓风。我们应该可以乐观地想象:十年后,在这些得到了教育机会的女孩中,也许能出现一个将男女厕位比设计成1:3的建筑师,也许能出现一个继续推进教育公平的政府官员。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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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brar, D.. (2015). Toilets and Sanitization for Women in India: Problems and Issue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dvanced Research in Management and Social Sciences. 4(12), 64-72.
[2] Mohapatra, A. K. (2015). Sanitation (Swacch Bharat Mission), Governance and Socio-Economic Development in India. European Scientific Journal, ESJ. 6(10), 170 – 177. https://eujournal.org/index.php/esj/article/view/5720
[3] 印度村庄少女野外如厕遭奸杀 NGO为农民装厕所(图)—国际—人民网. (2014). 取读于 2021年5月18日, 从 http://world.people.com.cn/n/2014/0902/c157278-25589365.html
[4] 颜佳华, 方浩伟. (2018). 清洁印度项目:动因、执行机制与运作逻辑——兼论对中国农村“厕所革命”的启示. 湘潭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eds.)公共事务评论(第一卷)(pp.113-125). 湘潭大学出版社.
[5] 王海霞, 李熠煜. (2020). 印度的“厕所革命”进行得怎样了?. 微信公众平台. 取读于 2021年5月18日, 从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jM5ODE3NzU2MQ==&mid=2654194920&idx=1&sn=87612e5bb7512298a220ef1c96ee030a&chksm=bd09d29e8a7e5b888ecd6892adf07bf57c0c80ca00dd2373f91cd197cc756534e49767e0cb0a#rd
[6] Greed, C. H. (1995). Public toilet provision for women in Britain: An investigation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urination. Women’s Studies International Forum, 18(5), 573–584. https://doi.org/10.1016/0277-5395(95)80094-6
[7] 戴洁, 华晨.(2013). 城市公厕性别比例解析与调整. 城乡建设, 07, 41–44.
[8] Kobayashi, Junko. (1995). The Japanese standard of public toilets and problems to be solved. International Symposium on Public Toilets, Portfolio of Proceedings (pp. 72-73). Hong Kong: Urban Council.
[9] 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住房城乡建设部关于做好推进“厕所革命”提升城镇公共厕所服务水平有关工作的通知. (2016). 取读于 2021年5月19日, 从 http://www.mohurd.gov.cn/wjfb/201802/t20180228_235245.html
[10] 许春丽, 马家幸 & 张茜. (2018). 城市公共厕所男女厕位比例的调研与分析. 环境卫生工程, 26(02), 83–86.
[11] Ray, R., & Datta, R. (2017). Do separate female toilets in primary and upper primary schools improve female enrollment? A case study from India. Children and Youth Services Review, 79, 263–273. https://doi.org/10.1016/j.childyouth.2017.06.020
作者丨hannah
编辑丨三花小狗 驼驼 晨曦 达生
排版丨浊己
视觉丨点点
校对丨Fauna
刘文利性教育工作组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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